“我是從哪裏來？”

人世間對此不好奇的小孩子恐怕沒有幾個。

五歲的姚仙依也有同樣的困惑, 盡管她生活在一個鳥不拉屎的叫“迷墟”的地方，盡管這地方翻遍每個角落也只有她和哥哥, 兩個大活人。

這些都不妨礙她探尋自己的身世之謎。

“天上掉下來的。”

迷墟裏唯二的人口，姚仙依的哥哥姚燼用平平常常的語氣回答了她的疑問, 完全不覺得自己的答案多麽的扯淡。

姚仙依目瞪口呆, 楞了半響，不滿的鼓起包子臉，問道：“哥哥, 你覺得我是傻瓜嗎？”

“不是啊。”只用七八歲大, 卻做著大人的活計的小男孩放下手裏的針線——他正要把姚仙依爬樹扯破的襦裙補好——揉了揉小女孩的腦袋, “依依很聰明的。”

“那哥哥問什麽騙我！”姚仙依舉著小饅頭似得胖拳頭, 皺著眉, 抗議道, “那些凡間的大人都這麽騙小孩的。說是從溝裏撿的, 馬廄裏撿的，茅坑裏撿的, 把小孩騙的哇哇大哭，我都看見他們偷笑了。”

姚燼嘴角微彎, 笑著問姚仙依，“那依依覺得自己是從哪裏來的？”

“我是哥哥撿來的小孩吧！”說出自己的判斷後，五歲的姚仙憋住眼裏的淚花, 依努力做出大人那種嚴肅而滿不在乎的表情, 卻不知道, 這反而讓她有種略帶滑稽的可憐可愛。

姚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, 他搖了搖頭，拿開腿上縫補好的衣裙，站起來，攬過姚仙依，把她摟在懷裏，慢慢的說道：“也可以這麽說。”

姚燼話音剛落，懷裏小人兒的眼淚就唰地落了下來。

可是，小人兒還在強裝鎮定，“我……”小人兒哽咽了一下，其實她很想用那種滿不在乎的口氣，說“我早就猜到了。”

可是，一股讓她特別特別難受的力量在她胸口盤亙，哽住了她的呼吸，讓她憋得喘不過氣來，那句顯示自己豁達的話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。

看到小女孩哭的透不過氣來，明明委屈傷心還要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，小小的哥哥又好笑又心疼，連忙用袖子輕輕的擦幹她的眼淚，用臉頰蹭了蹭她的額頭，“依依，哥哥對你好嗎？”

“嗯！”姚仙依使勁的點點頭，淚水又流了下來。

姚燼再次溫柔的給姚仙依擦去眼淚，問她，“依依喜歡哥哥嗎？”

“喜歡！非常喜歡。”姚仙依大聲道回答，為了證明自己很喜歡，兩只小胳膊比劃著，畫了一個現在的小短胳膊能畫的最大的圓，“這麽、這麽喜歡。”

“那依依知道自己是哥哥撿回來的，會不喜歡哥哥嗎？”姚燼聲音還是那麽溫柔，但眼裏卻沾染了憂傷。

“當然不會了！”姚仙依在哥哥懷裏大聲的保證，兩只小胳膊用力的抱住姚燼，“依依最喜歡哥哥了，比荷花糕還喜歡，比百果糕還喜歡。”

“既然依依這麽說，哥哥可就放心了。”姚燼露出送了一口氣的表情，“以前沒有告訴依依，是因為擔心依依不喜歡哥哥，不要哥哥了。”

“怎麽會！”依依踮起腳，摟上姚燼的脖子，鉆到哥哥懷裏，“依依最喜歡哥哥了，依依會一直和哥哥再一起，不會不要哥哥的。”

“嗯，哥哥相信依依。”姚燼回抱住女孩小小的身子，臉上帶著人世間最溫暖的笑意。

世人都說“七歲八歲狗也嫌！”

姚仙依每每對此嗤之以鼻，她今年就是七歲，但她的哥哥從來不曾嫌棄她。

而且對她可好了，會給她做美麗的花裙子，會做各種各樣的好吃的，還會陪她玩游戲，從不生她的氣。

她的哥哥是這世界上最好的哥哥。

不過，再好的哥哥也是有缺點的，姚仙依的哥哥也是這樣。

她哥哥的缺點就是喜歡看著星星發呆，如果姚仙依不找他，姚燼能對著星星發呆很久很久。

這天，姚仙依在一方清池邊玩泥巴，她搓好了小泥巴的自己和哥哥，還給他們蓋了房子，做了桌子，當最後為他們準備好飯菜的時候，姚仙依也餓了。

她回頭找哥哥，發現她又在旁邊飄浮著的大石頭上對著外面漫天的星星發呆。

姚仙依喊了姚燼幾聲說自己餓了，往常會很快回應的哥哥，這次卻沒有應她，姚仙依知道自己哥哥又看星星入迷了，便手腳並用爬上大石頭，等姚仙依好不容易來到哥哥身前，這才發現哥哥竟然盤腿坐在大石頭上，閉著眼睡著了。

“哥哥，我餓了！”姚仙依在哥哥面前揮了揮手，發現哥哥不理她。

小姑娘不樂意了，嘟著嘴，擠到哥哥懷裏坐下，摟住他的脖子搖晃著，“哥哥你快起來啊！依依餓了！”

少年還是沒有睜眼。

小姑娘見狀就縮在少年懷裏揪著少年散落在胸前的頭發玩。

玩著玩著，小姑娘擡頭看了一眼哥哥閉目肅然的臉，微微呆了一下。

她的哥哥可真好看！

輪廓精巧完美，皮膚白皙如玉，劍眉冷冽修長，睫毛翩然欲飛，鼻梁挺拔俊秀，唇色淡粉優美。

比凡間那些小孩少年都好看。

只可惜——

姚仙依嘆了口氣，要是哥哥的左眼上不帶那個黑罩子就好了，那樣哥哥會更好看的。

可惜，她說了很多次了，讓哥哥把罩子摘了，他都不肯。

想到這裏，小姑娘看著姚燼的左眼處的黑罩子，眼睛骨碌一轉，捂著小嘴偷偷笑了。

“哥哥！哥哥！”

小姑娘試探著叫了幾聲，發現還是一動不動的睡覺。

便瞇了瞇眼，笑的像個狐貍似得伸出了手，想要將那黑色罩子摘下來。

她手指輕輕探到眼罩邊緣，剛掀開一道縫，便見到一副觸目驚心的畫面：無數條鮮紅的，如同樹根般虬冉猙獰的疤痕，死死的紮在少年如玉的肌膚上，猶如怪物的觸手，像要爬滿整個臉部才肯罷休。

才七歲的小女孩楞住了，於此同時一只白的發光的手一把抓住了小女孩，箍住了她的手。

小女孩抖了一下，小心臟開始噗通噗通的跳起來。

“哥哥，你醒了？”

小女孩努力讓自己笑起來。

姚燼把賴在身上的小姑娘拽了下來，整好被她□□的一團糟的煙灰色衣衫，站起身來，淡淡的說道，“我曾經告誡過你什麽？”

哥哥果然生氣了！

小女孩心頭一跳，立馬擺出可憐兮兮的表情，“不要好奇哥哥左眼上的眼罩，也不準動。”

“那你是怎麽做的？”姚燼臉上並沒有生氣的表情，神色也是淡到極致，但姚仙依就是知道哥哥生氣了。

她連忙抱住姚燼的胳膊，“哥哥，你不要生氣嘛！依依再也不敢了。”

“哥哥，沒有生氣。”姚燼回答。

“可是你都不笑。”姚仙依委屈的很。

“你餓了吧？”姚燼避而不答，“走，咱們回去我給你做飯。”

“哥哥，你真的不生氣了。”姚仙依一臉懷疑的看著蹲下來要背著她的姚燼。

“真的。”姚燼點點頭，“來，哥哥帶你飛回去，好不好？”

“好！”畢竟是小孩心性，姚仙依一聽要飛飛，連忙樂顛顛的爬到姚燼背上，小胳膊一揮，一聲令下“出發！”

姚燼就跳了出去，在迷墟變幻懸浮的懸石上跳躍。

到清味天的小廚房，姚燼留姚仙依在外面玩兒，自己進去一通忙碌後，一桌簡單但美味的飯菜，便被端到了石桌子上，早就餓極了的姚仙依風卷殘雲般吃了個小肚滾圓。

飯後，見哥哥在廚房洗刷，姚仙依就在旁邊的小溪邊玩兒了起來，飯前的事，早被她忘了個精光。

直到睡覺時，姚仙依要抱著姚燼胳膊才能睡的，但這次姚燼卻說要姚仙依自己睡。

姚仙依“哇”的一聲哭了出來。

想到剛才的事，她傷心的問，“哥哥，你討厭依依了對不對！你不要依依了對不對！”

小女孩哭的撕心裂肺，金豆豆也不要錢似得嘩啦啦往下掉，少年稍微猶豫了一下終究是拗不過小女孩，輕輕抱住坐在床沿的小女孩，“乖，依依不哭。哥哥真不是生你的氣。哥哥是害怕。”

“哥、哥哥，害怕什麽？”姚仙依窩在小哥哥懷裏，一邊擦淚，一邊上氣不接下氣的問道。

八、九歲的少年老成的嘆了口氣，白玉般的臉上浮起了微微的紅暈，他指了指自己的左眼，“這裏這麽醜，你不嫌棄嗎？”

“才不會呢！”姚仙依一聽氣急了，“依依最喜歡哥哥了，才不會嫌棄哥哥呢。”

“那你看到這底下的東西不害怕嗎？”姚燼指了指黑色的面罩。

“才不害怕呢！”姚仙依把小腦袋搖的像撥浪鼓，“依依，最喜歡哥哥了，無論哥哥怎樣，依依都喜歡！”

好像是覺得這樣還不能證明自己的心情，小女孩揪著姚燼的衣領，一用力在床沿上站了起來，拉過床前站著的少年，用力在少年左眼的眼罩上啾了一口，然後小臉掛上了得意的笑容，“這下你信了吧！”。

或許沒想到小女孩表達心意的方式如此簡單直白，少年竟然楞在了那裏。

心口被一股脹脹的暖暖的心情纏繞著，溫馨又幸福！

一時竟然呆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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